当趴在木板上瑟瑟发抖的露丝吃力地掰开冻僵了的杰克的双手，将凝固成了爱神雕像的杰克慢慢放入海里时，我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下。假如，还有一块木板，不，哪怕露丝栖身的那块木板再大一些呢……要不，就还是回到最初吧，假如豪华的泰坦尼克号没有撞上那座可恶的冰山，或者它遇上的那座冰山在大海里融化了？

十年前，沙特阿拉伯的王子就希望把一座南极冰山运回缺水的国家，但是一过赤道，冰山就在大海里融化了。这听起来不是新闻，倒像一个关于奢侈浪费的笑话。但是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中国也这么干，把冰山请来，充当饱受污染的城市中惟一洁净的水源？

现实有时候比想象更荒诞。我们想不到，国歌里所唱的那个时刻，正在逼近。中华民族，处在一个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危机不是即将到来，而是已经从四面八方悄悄开始。这场危机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水。在我国600个建制市中，400个城市缺水；干旱缺水的省份达23个，其中15个处于水荒边缘；因为缺水，每年因旱受灾耕地面积4亿多亩，造成经济损失高达上千亿元。

这些数字，对于每天都能接到自来水管里透明的清洁用水的人来说，实在太抽象了。这么说吧，在城市里，拉动任何一个抽水马桶，宁夏缺水地区一家人一星期的生活用水就全部被冲到了下水道。这么说是不是更容易了解了呢？然而，还是太远了。那里的人缺水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可以离开宁夏，来北京生活哦！

是的，是的，那个小皇帝就是这么说的：这些穷人真笨，既然没有粥喝，可以吃肉嘛！

为了帮助我们每一个对水已经麻木的人更深刻地理解水资源危机，认识到全民上下妥善用水管水的重要性，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摄制队伍拍摄的八级纪录片《水问》，对中国的水资源危机进行了不懈的探寻和追问。

工作人员用了长达两年的制作周期，走遍了全国各地，在雪山和高原上，在沙漠和城市里，用镜头记录下了中国最缺水地区人们的生活，展现出城市生活中的节水困境。片子披露了触目惊心的河流湖泊污染现状，分析了水危机出现的深层次原因，提出了符合科学发展观的用水管水理念。

片子共8集，360分钟，分别从危机、饮水、生态、利用、分配、治理、节水、文明等八个方面回答有关水的问题。中国一流水问题专家以及部分国际水问题专家认为，这部作品所揭示问题的深度和广度，不仅能够起到唤醒我们大家认识到水的重要性，还能够为政府决策、社会发展提供相当水准的资料参照。这八个问题是：

一问，危机何时到来？

二问，饮水能否安全？

三问，生灵是否安宁？

四问，江河如何安澜？

五问，水究竟属于谁？

六问，大国水网有多远？

七问，节水难在何处？

八问，水的答案在哪里?

是啊，水的答案在哪里呢？

有一本书，叫《水知道答案》，曾经风靡于世。书中神奇的水结晶照片揭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你咒骂水，水分子会呈现出痛苦的分裂状态；你赞扬水，水分子会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美。在广大中国的这块土地上，几十年前，人们的身心饱受蹂躏；几十年后，自由了的人们却在这里的天空大地大江大河上毫无节制地书写着节节高升的GDP。人们的苦难，被写进历史去控诉；备受折磨的水们，又在以怎样的姿态，流出卑屈的泪水呢？

在中国，在经济发展最快的江南水乡，在曾经风光旖旎的太湖，有钱人纷纷搬走，因为那里的水太脏了；在黄河的源头，曾有千湖之县美誉的玛多，因为没有水，人们不得不搬迁；在上海扬子江里，漂浮着上万头嘉兴养殖户抛弃的死猪；在北京的京密饮水渠旁，污水沟相伴而行；在华北的地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全亚洲最大的漏斗区；在富裕的南方，几十万人，一夜之间就可能没有水喝；在淮河岸边，一场污水过后，所有河蟹养殖户彻底破产……。

从北到南，七大流域正在面临水污染危机崩溃的边缘。走过大江南北，你几乎找不到几条可以放心游泳的清澈的河。于是，善良质朴的民众客气地提出了建议：“请各地环保局长下河游泳体验生活。”他们本来可以愤怒地喊：“请环保局长们赶紧下课！”

一幅触目惊心的水污染地图就这样腾空出世了。从小到大，我们只学习过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图、地形图、高低气压图，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幅令人感到震惊的标示着肮脏的地图——然而，能够标示出肮脏，敢于承认肮脏，是伟大的。

现在，我们可以按图索骥了。发展最迅速的地方，就是污染最严重的地方；经济最落后的地区，就是环境侥幸没有受到巨大破坏的省份。看着支离破碎的水之残躯，人们怎能不在屏幕前发出责备的声音？我们担心食品安全，不吃肉，吃蔬菜水果大米白面，换着吃。可是，水呢？你能轮换着喝吗？对了，可以喝不同公司的水。但是，不同公司的水来源于何处呢？你不知道。就算瓶子上贴着标签，你也不敢确信这水的确就没有问题。那就每天喝进口水吧！那就喝吧，别忘了你同时喝下的是作为一个当代中国人的愤怒和屈辱。

当追求商业利益的欲望高过良心发出的声音时，我们的水就没有了保障。如今，我们的水危机，不就是良心的危机吗？不就是盲目地不择手段地追求商业利益的结果吗？

我们在怒斥利欲熏心的商人的同时，不能不指出这些年政府对环境管理知识的无知。只有无知，才会导致如此大规模从南到北的水资源危机。因为我们有“前车之鉴”。如果我们是地球上唯一一个需要发展经济的国家那也罢了，问题是，在我们前面的发达国家，在环境保护面前已经付出过惨重的代价，比如说伦敦雾都和泰晤士河的治理。我们完全有机会避免走上这条污染——污染严重——从头治理的老路。然而，为什么没有呢？

中国的工业文明发展浓缩了西方两百年的时间，作为代价，中国的河流与湖泊也浓缩了西方两百年的污染史。中国的河流与湖泊默默地包容了它们所能承受的一切肮脏的东西。太痛苦了！所以这块广袤大地上的血管才流出了黄色黑色五颜六色的血。本来，它们该是波光粼粼的，清澈见底的，晶莹透明的，泛着蓝绿宝石般的光泽的。

《水问》在盼望：

让《水问》是一滴问号之姿的水

请她随着河床日夜奔赴

奔到天与地泯

悲与喜无的地方

大海自会为她解答

在大海解答之前，我们必须先努力还给每一滴水清白，它们才能回馈我们随地可饮的洁净。然后，当我们野游累了，坐在溪边，随意掬一捧水喝的时候，我们才能微笑着看它们从指缝里顽皮地溜掉，回到我们大地母亲的怀抱。

干净，是肮脏的答案。

佘玺

2013年4月23日

已供稿《绿色连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