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秋，院里的鲜花还盛开着，我们到那儿时，快要黄昏了。我们手拉手走进了那户人家，可是一进这人家就感觉有股阴凉风裹住了身体。

这是一套两居室，已经有一阵子没住人了。屋子收拾得很整洁，要不是地上那一条奇怪的小路，你会觉得这屋子跟其他人家的屋子没多大区别。

那条小路从厨房通到客厅，再进入卧室，消失在床边。有五六十公分宽。一看就知道主人习惯沿着这道轨迹活动。我们站在这小路边上，面面相觑。这屋主人得走多少个来回才能磨出这种时光的痕迹啊！它似乎在注视这我们的一举一动。它的存在让人感觉这屋子里的主人将深入我们的生活，只要一低头，它就在那里，就在脚下，就在凉凉的感觉中。

领我们看房的老人说：这房子是大儿子和儿媳住的。他们有一个孩子，本来过得挺好。后来，大儿子病逝了，媳妇带着儿子搬走了。儿子就是在这里去世的。脑癌。她说儿子临走前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那时，我们还年轻，还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中，不太懂得别人的心情；我们的身体没有一点儿毛病，根本体会不了病人的痛苦。我们点点头，拉着手走出门。老人说她呆会儿再走。“年轻人，可要注意身体啊！”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们说。

我们相互看了一眼，快快地跑下楼梯。有一股让人想要快跑的力量逼迫着我们快速逃离，那种力量凝聚出来的氛围就像《千与千寻》那动画电影的开头，天已经黑下来，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路灯亮了起来，白天的余温，漫到身上，感觉浑身上下暖和了些。我们握着手慢慢地向山坡下的城市里走。这套房子坐落在首都西边的一座山上，属于某个钢铁集团的宿舍区。十多年前，那片院子里住的就多是老人了。年轻人都到山下的城市里去工作和居住了。

我们慢慢地走着，一边谈论着刚才的感受，都觉得有点诡异，觉得那房子里阴凉阴凉的，觉得他并没有离开，觉得他死后的灵魂可能还在沿着那条小路走来走去，可能他的生之心愿还没有完成，无法安息，也或者他太舍不得离开人世，这里有他的父母。

后来，我们回到了城里，热闹的街道和人群把我们重新卷入激情澎湃的年轻生活里，刚才经历的一切，很快就忘记了。再往后的这些年里，我们也没有提过那套房子。直到前几天，大学同学告诉我一位大学老师得脑癌去世了，还不到五十岁，半夜躺在床上，忽然想起这事，想起老人的话：“年轻人，可要注意身体啊！”

佘玺

2013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