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看到一个新闻说，一日本女人不小心把自己卡在地铁列车车厢与站台之间的缝隙处，站台上所有的男人合力，把列车推得倾斜了三十度还是几十度角，女人得救了。这女人怎么这么淘气呢？简直是窗边小豆豆的翻版。

如果深圳这位不幸倒地得不到紧急救治的女子倒在日本的地铁里，会发生什么情况呢？日本是个多发地震的国家，从小学生起，国民教育就十分注重脚踏实地的紧急逃生和紧急救护教育，家中要放置急救包，以便灾难来临时立即逃生或者得到救治。

看完《外企女经理地铁口晕倒身亡50分钟无人相扶急救》这篇新闻，我第一个念头是想，我们国家是不是应该普及一下急救知识了？可是，打开后边的评论后，我的想法变了。看起来还有比这更加重要的事情。

有条评论说，别骂别人冷漠，这事本来就难办，你在旁边，你会扶吗？

我敢跟你说一万次我会去扶。

就想起一件事，有一天在地铁站里行走，见一打工女子背一包，拎一包，还拽着一个编织袋大包，旁边走过男人无数，衣着绅士的或者不绅士的，没有一个人伸手帮她抬一下。对，我当然去帮了。帮她一直拎进车厢。她取出手机，说：姐，你太好了！我想跟你合个影。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只不过帮忙抬一下包，人家就感动成那样，要跟你合影留念。想想我们小时候接受的“五讲四美三热爱”教育，助人为乐是常识。这教育都跑哪里去了？

地铁里不算拥挤，看我们“表演”照相的人倒是不少。旁边的人给我们照了合影。她比我先到站，我多余地叮嘱旁边一男子：“麻烦你帮这个妹妹一起把东西抬出地铁吧！”他点点头说没问题。

我也想起，18年前，我去香港上班的第一天，拉着一个很大的皮箱，在罗湖海关要上几个台阶，一男子急步上前，说：“我来帮你。”忘记了他的面容、口音、身形，只留下了那一幕的温暖，让我初次踏上香港的脚变得轻盈。

有人会说，拎包和扶人，是完全不同的级别，别混同起来讲。是啊，你连举手之劳都不去帮人家，还谈什么救死扶伤？大道理谁都会，脑海里自己可以成神，也可以成为道德楷模，但是真到了实际生活里，未必人人都能挺胸上前。

我们乘坐地铁，时时可见残疾人乞丐来讨钱。地铁里禁止这种行为，小喇叭里有人冷冰冰地说是为了维护秩序，所以别给他们钱。就差直接说这些人是大灰狼、骗子和坏蛋了。每当我看到地铁里的乘客用张张冰冷的脸孔面对这些乞丐中国人，就觉得地铁里的广播在教唆人们变得无情这方面简直是居功至伟。

没错，他们不该来破坏首都北京地铁堂堂的形象，不该不顾自己做人的脸面来要钱。可是，如果连一个正常的健康的人都要为了吃喝不顾一切，更何况是烧得没了脸面、断了胳膊没了劳动能力的人呢？？！我们给与同情还应该分地点吗？还应该进行思辨——他们是不是骗子——之后才掏出一块钱吗？“一人有难，八方支援”的年代，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其实大家讨生活都不容易，公司老板和单位领导不给我们好脸色，我们心里也会觉得难受，可还得点头哈腰奴颜婢膝地忍过去，为了五斗米，还有家里的老婆孩儿。这些乞丐只问你要一块钱。他们大多是站直了身体讨钱，你不给他，他就沉默地离开，有的还给你唱首听着暖人心的歌儿。我倒觉得，他们比那些脸上冷酷背后对警察、老板们点头哈腰的人还更有做人的尊严。

他们也比挂在地铁或公交车厢墙壁上的电视屏可爱多了。他们来了，人们转脸抬头看屏幕。那些电视屏不分时辰地骚扰着你的耳朵，不管你身心有多疲倦，都在吵吵嚷嚷赶集啦、同城啦！一声盖过一声。可你不觉得它们吵死啦！然而，来了一个活生生的乞丐，你觉得烦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什么事跟事儿啊！你会问，谁给他们权利到地铁车厢里要饭了？可是，又谁给了那些人权利在地铁车厢里挂电视屏，吵闹我们的身心了？公共空间难道不是我们大家公有的吗？什么时候仅仅成了某些利益集团赚钱的空间了？不过，人们对此倒是麻木了，觉得人家的地盘，人家说了算，而忘记了，公交车是开给大家的，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买了票，虽然北京的地铁票只有两块钱，可是，无数个两块钱，支起了它的运营，交了这两块钱的人，就有权利享有一个安静的公共空间。我们的权利，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漠视了，以至于，我们的权利被漠视得不到保障之后，自己也变得冷漠了。没人帮得了别人。自己顾自己吧！这就是社会现状。

有人还会说了，安静什么安静，你看坐地铁和公交的人的素质，给他们安静，他们也不会珍惜。然而，给不给安静，不是你的自由；要不要安静，却是人们的权利。

如今，几乎每个成年人都有手机，地铁里的人们，随手拿起手机就可以主动查询各种信息，为什么要在上下班的路上被迫接受广告商的骚扰？你可以使用公共空间，但是，请心中有大家，并安静地存在。心中没有大家，大家心里也没有大家，于是，我们的中国都市，变成了一个冷漠的大空间。这个空间里弥漫的雾霾还不可怕，因为雾霾久了，大家都憋得喘不过气了，还能变得心齐为自己争取呼吸的权利了。可是，这冷漠的氛围弥漫得太久了，中国就真的很难整了。而这冷漠的氛围，是不是已经弥漫得太久了？

地铁里的工作人员，仅仅是站在那里跟机器人一样盯着人们来去是不够的，仅仅站在拥挤的车厢外边使劲往里推人是不够的，仅仅拿着小喇叭喊“注意脚下”是不够的，仅仅站在那里穿着制服面无表情无聊地溜达是不够的。地铁公司给工作人员的培训，应该包括基本的礼貌常识和紧急救治知识。地铁车厢里的屏幕上，是不是可以多播放国人不太注意的救生常识。这些建议，是不是也是奢望，要求得也有点太高了？想得有些太离谱了？

佘玺

2014年2月27日